尽管先生在文中说:“我不是高僧,没有涅槃的自由,却还有生之留恋,我于是就逃走”,尽管柔石等被捕第四天,他就避居到一家日本人开的寓所中,但他仍然一面照常工作,一面等待案件的发展,没有动摇亦没有畏惧。“左联”的冯雪峰同志回忆说,看他那样照常做他预定的工作和照常外出的情形,就好像一个船夫驶着自己的船在大风暴的海中奋斗,当他知道了他伙伴的船只在后面遇险时,既然无法回头相助,也就只有继续向前和惊涛骇浪奋斗到底。柔石等被杀的消息证实后,鲁迅内心充满了愤怒和悲哀,他常常一声不响,长久沉默……
先生是个清醒睿智的战士,勇敢无畏的战士,沉痛前行的战士。他一声不响、长久沉默正是因为看到朋友、同志的鲜血,无比哀痛、出离愤怒了。在这现实的黑夜中,鲁迅无疑是当时最痛苦的灵魂!为了扛起黑暗的闸门他直指制度的最朽处,灵魂的最暗处。
两年之后,尽管在中国仍“无写处”,尽管仍“禁锢得比罐头还严密”,尽管先生婉曲的将文章命名为“为了忘却的记念”,说要将他们忘却了。然而,先生终究是先生,他敢于在绝望中反抗绝望,于无路之地开辟道路。正如毛泽东主席评价的那样:“鲁迅的骨头是最硬的,他没有丝毫的奴颜和媚骨,这是殖民地半殖民地人民最可宝贵的性格。鲁迅是在文化战线上,代表全民族的大多数,向着敌人冲锋陷阵的最正确、最勇敢、最坚决、最忠实、最热忱的空前的民族英雄。”于是,他精心挑选典故进行影射,还借柔石之口告诉民众,自己眼中“体质是弱的”的冯铿女士,经过狱中折磨,面目已经浮肿,先生更是万分沉痛地说柔石身中十弹,他强烈控诉、抨击国民党反动政府的残忍暴虐,甚至在文章中附了一首小诗,一首显示了他大无畏的战斗精神的诗——
惯于长夜过春时,挈妇将雏鬓有丝。梦里依稀慈母泪,城头变幻大王旗。
忍看朋辈成新鬼,怒向刀丛觅小诗。吟罢低眉无写处,月光如水照缁衣。
鲁迅先生面对“刀丛”,毫无惧意,愤怒着,呐喊着,决绝地向国民党反动政府宣战。他没有扛过枪,不曾在战场上拼杀、浴血,但是,先生以笔为枪、以笔为炮,胜似千军万马。他耗尽心力,唤醒麻木的国民,号召有血性的同志,与敌人战斗到底。
“横眉冷对千夫指,俯首甘为孺子牛。”面对无边的黑暗和虚无的希望,他活得睿智,活得悲壮,活得让整个民族为之肃立!有人说,鲁迅先生摇旗呐喊,是在为中国招魂;更有人说,鲁迅先生就是我们的“民族魂”。我想,正是他这种忧国忧民的情怀光耀了民族精神的天空,如荒野孤灯,跨越时空,成为一种永恒的美丽。
鲁迅先生说过:“文艺是引导国民精神前行的灯火。”我想,不论是风雨如磐的过去,和平发展的现在,还是不可预知的未来,先生的作品都值得我们细细品读,用心体味。重读《为了忘却的记念》,我又看到了那个满心炽热、戳破社会毒瘤、刺痛国民灵魂的鲁迅先生,又看到了那些身上闪现着人性光辉和责任意识的“中国很好的青年”。我不禁想起了作家叶延滨的文字:“我不会怕冷,却会怕这荒野没有一盏唤我归去的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