答谢中书书:陶弘景究竟是自得还是孤独?
星子
关于《答谢中书书》一文,陶弘景在文中表现出来的旨趣,教参及其他许多媒体资料的解读基本上是一致的:沉醉山水的愉悦之情和与古今知音共赏美景的得意之感,也表达了归隐林泉的志趣。然而,这却并不能说服我。在网上查阅资料的时候,我看到两处与前一种观点有不同的理解:一处就是来自QQYWF空间,其中有这样一段话:“最后,作者发出慨叹:从谢灵运后,又有谁能欣赏如此美景呢?望天下,熙熙攘攘皆为名利,能全身心投入自然的人,还有多少呢?一片黯然之情,悄然流露。”另外一处就是来自百度文库“答谢中书书作者及写作背景文体简介”,说法与上面的相同。我想这两种说法也许是同一来源。相比之下,我更倾向于后者,但是,后者却相当于是孤本,不足为据。今天权且把我的说法写在这里,诚恳与同仁们探讨。
也许,从文本表面来看,这是陶弘景写给谢徵的回信,谢徵是陶弘景的好朋友,“山川之美,古来共谈”。理所当然陶弘景是把谢徵当做知音来谈论这次所见山水的。可问题的关键是,谢徵真的是陶弘景心神想合志同道合的朋友么?我们先来了解一下陶弘景与谢徵的生平情况。
陶弘景(456年~536年),字通明,号华阳隐居,丹阳秣陵(现江苏南京)人。生于江东名门。二十岁被引为诸王侍读,后拜左卫殿中将军。三十六岁梁代齐而立,隐居句曲山(茅山)华阳洞。有《陶隐居集》,中国南朝齐、梁时期的道教思想家、医药家、炼丹家、文学家,卒谥贞白先生。南朝南齐南梁时期的道教茅山派代表人物之一。梁武帝早年便与陶弘景认识,称帝之后,想让其出山为官,辅佐朝政。他先写了一首诗,后画了一幅画作为回答。诗为《诏问山中何所有赋诗以答》:"山中何所有,岭上多白云。只可自怡悦,不堪持寄君"(《陶隐居集》)。画的内容是:纸上画了两头牛。一头散放水草之间,自由自在;一头锁着金笼头,被人用牛绳牵着,并用牛鞭驱赶。梁武帝看了诗和画,领会他的用意,就不再强迫他出来做官了。但是"国家每有吉凶征讨大事,无不前以谘问",故当时人称之"山中宰相"。
谢徵(公元500~536年),字元度,陈郡阳夏人,南北朝宋人。初为安西安成王法曹,迁豫章王记室,兼中书舍人。后迁乎北谘议参军,兼鸿胪卿,舍人如故。中大通六年(公元534年)出为北中郎,豫章王长史,南兰陵太守。
由上面对两人生平的简介,至少可以看出两个问题:一是陶弘景与谢徵年岁相差极大。谢徵出生的那一年,陶弘景已经是44岁的中年人了,而谢徵与陶弘景即使是忘年交,那么最低限度也至少要15岁之后吧?那是陶弘景都已经是59岁的人了。试想,一个60岁的老者和一个十五六岁的少年,各自的生命体验都不一样,心灵相通的程度又会有多深呢?遗憾的是,这篇文章的写作时间已经不可考,据资料显示,这书信无头无尾,应当是残简,提示是写于晚年。因此,我们推断:即使写这篇文章的时候,陶弘景已经七八十岁,谢徵则已经是二三十岁。可是,我想,一个垂垂老者的心境,与一个二三十岁的青年的心境,也是有很大区别的。
何况,由上面的资料还可以看出,谢徵濡染官场,而陶弘景则志在林泉,谢徵深受皇帝的赏识,没有官场失意的苦闷,而陶弘景则因为朝代更迭看透了官场的争斗与黑暗,所以他们除了年龄上的差异外,其人生观也应当有一定的差距的,要说他们志同道合,情趣相投,则似乎有些勉强。“与古今知音共赏美景的得意之感”似乎也应当商榷。
此外,如果说,陶弘景把谢徵看作可以息息相通的朋友,可以共谈山水,能够“与山水之奇”的人,结尾的时候就不应当只凭吊谢灵运而只字不提及谢徵吧?而且,那“未复有能与其奇者”的诸君是否也包括了谢徵呢?否则的话,结尾似乎就可以改为“自康乐以来,(非谢君)未复有能与其奇者” 。
由此看来,“山川之美,古来共谈” ,只是陶弘景的一种愿望而已。别人的“共”谈,反衬出自己无人可谈的孤独,想与人共谈,忙忙人海,却无人可谈。由“实是欲界之仙都”到“自康乐以来,未复有能与其奇者”的情感变化,与柳宗元在《小时潭记》中的情感是类似的,短暂的欢乐后是沉积的苦闷。“自康乐以来,未复有能与其奇者” ,则是自内心的一声长叹!正如王绩在《野望》中的一个句子:“相顾无相识,长歌怀采薇”,都是通过怀念凭吊古人来表明自己在现实中无友的孤独。试想,自康乐以来,一百年间的时间,该有多少芸芸众生来来往往,可是,竟然没有能够欣赏山水奇妙的人!他们都在忙什么呢?政局动荡,人心浮动。他们在“戚戚于贫贱,汲汲于富贵” ,在为名利奔走,在为私欲忙碌,或水深火热,或尔虞我诈,或觊觎权势。因此,陶弘景不得不慨叹:“自康乐以来,未复有能与其奇者!”
综上,陶弘景的心中并非是自得之情,虽然有个人能够欣赏山水的孤高,但是更多的应该是一种“前不见古人,后不见来者” 的旷世孤独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