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仅仅是悲悯——《老王》教学叙事
徐志耀
我们教学《老王》一课，必须要面对的问题就是作者为何在文本表达对老王的“愧怍”。通常我们会将之解读为作者对弱者的同情，还可以拓展为对社会上的弱势群体的一种悲天悯人的情怀。这样解读自然不会过分偏离作者的意图，但如果我们结合背景，以及文中的一些描写来看，作者一家在当时同样也受到了极大的迫害，她所称的“幸运”究竟是什么？并且，作者本身也为老王做了自己力所能及的事，为何还会觉得“愧怍”呢？这些疑问不能用简单的同情或悲悯来解读，必须从文本出发，首先探究作者笔下，老王最主要的不幸究竟是什么，再来探究作者“愧怍”的真正含义所在。
基于此，我在上课前首先设计了一个预习题：概括作者及其一家与老王的交往。通过这个问题，帮助学生对课文的全部内容有一个了解。学生在预习时就发现了文章的开头四节主要内容就是在介绍老王的不幸。我让学生细读这一部分，概括老王的不幸，学生列举出了孤苦无依、身体残疾、生活贫困等几点。我特别提示学生，为什么把他是单干户与他说自己两个侄儿“没出息”放在了一段之中。“没出息”说明这两个侄子作为他唯一的亲人，不仅没有帮助过他，甚至还可能拖累过他，而他因为没进组织，“常常有失群落伍的惶恐”，老王没有同事，没有可以依靠的亲人，他的孤苦是永远与自己相伴的。而他所住的地方，只是一个“破破落落的大院”，当作者问老王“那里是不是他的家”时，他只是回答“住那儿多年了”。说明在他的心中，那里仅仅是一个可以遮风挡雨的地方，而由于房屋的“破烂”，这唯一的功能也怕不能保全，而一个可以给他温暖的家，从来也没有过。对于他残疾的身体，周围大多数人也没有表示过同情，反而认为他“大约年轻时不老实，害了什么恶病，瞎掉了一只眼”。这表现出那个时代人情的冷漠，也说明老王即使是在街坊邻居中也得不到宽慰。根据上面的分析，我们就可以感觉到老王最大的不幸就是他的孤独无依。也因为如此，当作者可以如朋友一样与闲聊，作者的女儿还送他大瓶的鱼肝油治好了他的夜盲症时，他真正把作者一家当成了朋友，甚至亲人，并且以自己的方式关心着作者一家。
接着我接合预习题，要求学生在阅读文章第二部分时，找出表现老王关心作者一家的语句。我提示学生，老王送钱先生去医院时，说不要钱，当作者一定要给时，他为什么“哑着嗓子悄悄”地问。这时，我补充了文革的相关资料，向学生们介绍了当时知识分子所遭受的迫害。再追问学生，老王是否知道他们一家的遭遇，学生马上就明白了，老王很明白作者一家的遭遇，知道当时抄家的情况，不想给他们增添麻烦，让他们再遭受伤害，这说明老王懂得人情事故，而且也时时刻刻关心作者一家。载客三轮取缔以后，他的生活更加艰难了，只凭一位主顾，生活也只能“凑合”。而且他还了生了重病，越来越重。但他还记得作者一家，时时托人来传话，说明他依然关心着作者一家。从这里我们就可以发现，老王真正把他们一家当成了自己的亲人。而在他去世前一天，亲自到作者家送香油和鸡蛋。作者详细描写了老王的外貌与动作，以及语言。作者知道老王病重了，但并没有想到病得如此严重，因此才会如此吃惊。我特别强调了作者描写中的几个细节，“打门”说明老王此刻已经竭尽全力，“直僵僵地镶嵌在门框里”，“直着脚往里走”，说明了他动作的僵硬，可以想象他动作的艰难，他走上三楼是多么困难。老王病了很久，他对自己的病情应当有所了解。他为什么在生命最后时刻来到这里呢？他不是要钱，那么要什么呢？
我接下来让学生考虑作者的举动，特别强调了作者的“强笑”。作者在前面给老王钱时也是“笑着说”，此处又是“强笑”，两处的笑有什么共同的地方呢？结合当时的背景及作者的心理，我们不难发现。作者之所以“笑着说”既是对自身处境的一种掩示，也是对老王的安慰，不想让他为自己一家人操心。而“强笑”的原因则一方面为了掩示自己看到老王时内心的难过与害怕，另一方面也是为了安慰老王，作者当时以为老王尽管看上去很吓人，但能够强撑着到自己家来，应当还能够支撑一段时间。之所以要安慰老王，是因为在她的心里，还只是把老王当成了一个一般的朋友，并不想也觉得没有必要把自己的真心话告诉他，让他替自己操心。
根据作者的《干校六记》及其它一些资料，作者一家当时遭受了极其严重的冲击，她的女婿也被迫害致死。但这些痛苦她只能藏在自己心里，并不想也不愿与老王分享。在她的心中，老王最多是一个普通朋友，并非一个可以推心置腹的人，一个可以当做亲人相待的人。也正因为如此，她一定要给老王钱，也是因为作为一个有高素质及修养的知识分子，绝不会白拿别人的东西，当然对于普通人也会力所能及地帮助他。
可是，当她得知老王是在去世前一天到她的家，她才真正明白了老王来她家的目的，明白了老王对自己一家的情谊。老王是来向亲人诀别的，但不幸的是，最终他也没有得到亲人般的关怀。这里我想到了一个细节，一般穆斯林在去世后是缠上白布，葬在一个集体的墓穴中，坟上没有墓碑。但在此前，会有死者的亲人在里面先躺一会儿，为死者暖坟。但老王至死都是孤苦无依的，孤独地生活，孤独地死去。作者尽管遭受了迫害，但仍然有家有亲人，与老王相比，还是幸运的，也正因为如此，她才会对老王感到如此愧怍。因为她觉得自己本可以给老王以亲人般的关怀，但老王没有得到。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