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冰山原理谈《扬州茶馆》的文本细读
上海市高安路第一小学 景洪春
“如果一位散文作家对于他想表达的东西心里很有数，那么他可以省略他所知道的东西，读者呢，只要作者写得真实，会强烈地感觉到他所省略的地方，好像作者已经写出来似的。冰山在海里移动很是庄严宏伟，这是因为它只有八分之一露在水面上。一个作家因为不了解而省略某些东西，他的作品只会出现漏洞。”
——海明威
语文教师的本领就在于“深入浅出”
在西方文学批评体系里，有一种颇为流行，叫做“新批评派”。他们的主张是文本细读，认为只有仔细地，甚至探幽发微地去细读细抠细品细评作者写下的每一个句子，每一个用语字眼，才能洞彻作者的创作心理，并阐述出作者所想表达的深层意蕴。诚然，作为一篇文章，每个人可以有多元的、个性化的解读，但作为一篇教材，应该遵循一定的教学主旨和取向。语文教师在细读文本时，一定要避免琐读、浅读、偏读，更不能误读。当然，教师对文本的解读一方面要高于学生，另一方面也不能将其和盘托出，更不能上成文学欣赏课，小学语文教师的本领就在于“深入浅出”，也就是作家常说的“张力”。
《老人与海》本来可以写上一千多页，但海明威统统删去了，目的是为了加深“冰山的水面以下的部分”。海明威的冰山原理，十分形象地诠释了文本细读时教师该如何把握。语文教学也是如此，“多即少，少即多”，每一段都使劲往细处讲，结果既琐碎，又削平了表现力。含蓄、精炼、留有想象空间，这些是非常重要的，简洁而不简单。文本细读好比现代雕塑艺术，细读的过程就是添加的过程，是加法，加上原本属于作品的那部分。教的过程，就是删繁就简的过程，是减法，减得只留下筋骨、灵魂。我们要相信学生的“补位”作用，学生肯定能领会的东西，你不说学生也会理解。空白的那部分往往是精华，冰山下八分之七的那部分是冰山运动之所以动人心魄的精神底蕴。
《扬州茶馆》节选自朱自清先生的《说扬州》，被选入上海版四年级上学期语文教材。朱自清是我国一位语言大师，他的散文以纯真朴实的风格见长，给人疏朗清新的感觉。这篇《扬州茶馆》，作者如一位老茶客，带着客人到扬州茶馆品茶吃点心。在不急不慢中，向你娓娓道来饮茶的先后顺序、烫干丝的具体步骤、扬州小吃的特色等等。对于此文的解读，有一种说法，认为课文表面上写吃的花样，其实反映了茶馆在当时的地位，反映了当时的人文景观和历史文化。笔者以为这种解读有些偏。说它是人文景观，还勉强过得去，而冠之以文化，就显得过深。我们在解读文本时首先要考虑到教学的对象。小学四年级学生学习此文，将教学定位在扬州茶馆是扬州人活动的重要场所，从中感受扬州人的生活是有滋有味的，从写作上可以教学生学会介绍美食的方法，即把美食最有特色的地方讲出来。所以，正确解读教材是一堂课成功的前提。
平淡中蕴玄妙，朴素中见锤炼
文章语言很有特色，交代异常分明，仿佛真的来到扬州茶馆，我们分明听到了茶馆的嘈杂，见到了茶馆的繁忙。开头第二句就很重要，“扬州茶馆吃的花样最多。”“吃的花样”即“吃的品种”而已，但用“品种”就缺少情趣。“花样”一词用得真好，内涵丰富，可以从文章的字里行间照应出茶馆里小吃品种的形形色色、外观的千姿百态、加工的独特繁复、吃法的工艺考究、顺序的先后之分、环境的特色氛围等等，真是平淡中蕴玄妙，朴素中见锤炼。
有一种解读，认为首句是全文的统领句，笔者以为不尽然。统领句应为第二句“扬州茶馆吃的花样最多。”因为课文通篇讲的是扬州的零碎小食、特色茶点、小笼点心等。而这“吃的花样最多”也是“扬州最著名的是茶馆的重要原因，早上去下午去都是满满的”的重要原因之一。
还有一种解读，认为第一句和第二句之间是因果关系的倒装句，初读时我也是认可的，但细读下来，发现其实扬州茶馆著名的原因不仅在于吃的花样最多，更重要的是扬州茶馆是扬州人最重要的活动场所，以及它在扬州人心目中的地位。后来我又读了原文《说扬州》，身为扬州人的作者把扬州茶馆中最地道、最入微的地方表达得丝丝入扣，娓娓道来的字里行间无不流露出他对故乡的了解、热爱和由衷的自豪。扬州人就是这样生活着，扬州城就是这样静静地在历史长河中流淌着。这样的细读，是在知人论世的基础上的，因而这种解读就不至于太片面。
作者在语言上下的功夫，很值得玩味。比如“又有炒白果的，在担子上的铁锅里爆着白果，一片铲子的声音。得先告诉他，才给你炒。炒得壳子爆了，露出黄亮的仁儿，铲在铁丝罩里送过来，又热又香。”此句中有两个“爆”，意思不大一样。第一个“爆”字表示烹调方法，意思是爆炒。第二个“爆”字表示猛然破裂。两个“爆”字，写出了炒白果的忙碌，衬托了茶客们的悠闲自在，茶客们吃的是制作过程的考究，吃的是那份火爆与热闹，吃的是细嚼慢咽中的品味。这一忙一闲，怎能不让扬州人感到“扬州最著名的是茶馆，早上去下午去都是满满的”呢？这一“最”一“满”浸润了作者多少自豪与依恋。这样上下文联系起来反复品嚼，才会感到语言大师的魅力。
扬州人的生活是有滋有味的
如果说第一小节写了茶馆的“忙”，第二小节则写了烫干丝的“快”。表面上作者似乎在写烫干丝的详细步骤，动作的娴熟，实则暗含了对这个特色茶点的喜爱。试想，作者如果没有那份对扬州的特殊情感，怎能对此过程如此知晓，最后作者还特意加了一句，“烫干丝就是清的好，不妨碍你吃别的。”这哪里是在介绍茶点，分明是在看一道赏心悦目的风景，这风景就是扬州所独有的，怎能不让他心驰神往呢？读着读着，那份浓浓的故乡情便跃然纸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