细读“坐潭上,四面竹树环合,寂寥无人,凄神寒骨,悄怆幽邃。”也许矛盾就会化开,此处“寂寥”理解为“寂静”倒不如理解为“空寂”更为得当,因为唐顺宗永贞元年,也就是公元805年,王叔文领导的政治改革失败,他本人被杀,而和他一起奋斗的朋友则纷纷被贬到边远之地,比如刘禹锡被贬到连州,柳宗元被贬到永州。他一片忠心,却遭遇诽谤诬陷,被贬谪到瘴气横行的蛮荒之地;他那白发苍苍的老母亲受连累,来永州不到半年便撒手人寰;他本处于年富力强的人生阶段,却“行则膝颤,坐则髀痹”;他好不容易建立了一个安身之所,却遭遇火灾,家无余储……这些天灾人祸接二连三地降临,怎能不令其忧从中来呢?“寂寥”展现的不仅是景之寂静,更是心之凄凉彷徨也。
柳宗元前来小石潭为的就是消散自己心中那郁郁的愁苦之怀,奈何情因景生, “借酒消愁愁更愁”,潭上“四面竹树环合”的幽寂之景促动了其悲苦的神经,令其“凄神寒骨,悄怆幽邃”。“神凄”入骨,柳宗元再次忘“乐”而生“悄怆”之愁怀,深陷于凄寒悲苦之境,忘却了“他人”之存在,所以觉“寂寥无人”,此时的“同游者”、“隶而从者”虽在柳宗元身边,奈何他“目中无人”,又怎会入心呢?
而当柳宗元“以其境过清,不可久居,乃记之而去”时,他的思想已回到现实,此时才重觉还有5人同游,这样,这前后看似矛盾的“矛盾”也就“不矛盾”了。而且这看似矛盾的“矛盾”却更能反衬出作者在游览小石潭之时孤寂悲苦的情怀!
所以,结尾看似狗尾续貂,实乃锦上添花。不仅可见柳宗元为文的高妙,更可见柳宗元为文之时地入情。真可以说是“于无声处听惊雷”,将凄苦之情添几分。
(二)译文探究?
对于文章末段:
同游者:吴武陵,龚古,余弟宗玄。隶而从者,崔氏二小生:曰恕己,曰奉壹。
的翻译,人教版教参的译文是:
“同游的人有吴武陵、龚古、我的弟弟宗玄。跟着来的有姓崔的两个少年,一个叫恕己,一个叫奉壹。”
按照这样的译文,矛盾又出来了,难道“跟着来”游玩的人不属于“同游的人”吗?如果“跟着来”游玩的人属于“同游的人”,那为何不写成“同游者:吴武陵,龚古,余弟宗玄,崔氏二小生:曰恕己,曰奉壹”,而要将他们分成“同游者”和“隶而从者”两部分呢?
柳宗元总不会连这点都不清楚吧?
要弄清楚事实原委,还需要弄清楚这5人的身份才是。
按照课文注解:“吴武陵:作者的朋友,也被贬在永州;龚古:作者的朋友”(人教版2008年7月第3版第193页)可知柳宗元与吴武陵、龚古是同辈或朋友关系。
那么“隶而从者”的崔氏二小生又是什么身份呢?崔氏二小生恕己和奉壹是“崔简之子也(上海人民出版社1974年5月新1版,《柳河东集》第473页)”。
那崔简又是谁?“崔简(772-812),字子敬,博陵人。贞元五年进士,历任山南西道节度掌书记、刑部员外郎、连州刺史,他任连州刺史时,柳宗元作《零陵郡复乳穴记》,提出“君子之祥也,以政不以怪”的观点,称美崔简的美政,又有《与崔连州论石钟乳书》。元和五年,转永州刺史。可是还没有到永州上任,又因为别的事情受牵连被流放到驩州,元和七年正月死于驩州。他的儿子崔处道、崔守讷护丧北上,不幸溺死。八月,崔简的灵柩被暂时安置在永州,元和九年才得以迁葬长安。崔简去世后,柳宗元分别作了《故永州刺史流配驩州崔君权厝志》《祭姊夫崔使君简文》《又祭崔简旅榇归上都文》等三篇文章表示纪念。从这些文章可以得知崔简就是柳宗元的姐夫。”(《中学语文教学》2010年第3期 刘水利《崔氏二小生的真实身份 》)
由此可知,恕己和奉壹是柳宗元的外甥。
至此,人物身份已明了:“同游者”是同辈朋友,而“隶而从者”是外甥,是晚辈。到此,也就明白柳宗元为何将其分开阐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