③就节选部分看,作者非常注重叙事的详略安排。例如,对祖父的船上活动写得略,对祖父安慰开导翠翠和试探天保写得详;祖父给翠翠讲她父母对歌的事写得详,而此后的事却一句话带过;写天保详,傩送则只出现一个影子……由于叙事疏中见密,疏密有致,因此,文本所写虽是生活琐事,读起来却别有一番滋味。
(2)本文的结构艺术主要体现在环形结构的设计上。就节选部分看,作者在文章中设计了诸多环形结构,可说是大环套着小环。这种环形结构,使文章处处呼应或照应,显得十分谨严而自然。如文章开头(13章开头)写翠翠做了个吓唬祖父的白日梦,中间(14章开头)又写了翠翠做摘虎耳草及听到歌声的梦。前者写翠翠情感生活得不到满足时所产生的哀怨痛苦的心理,后者写翠翠渴望得到美妙的爱情生活的躁动心理,两个梦勾勒出翠翠的心理流程,形成了本文的一个大环。而祖父听到歌声与他为翠翠唱听来的歌,翠翠梦中摘到虎耳草与她听祖父唱歌后说又摘了一把虎耳草,祖父听歌后不告诉翠翠实情与他和天保见面后“不告给翠翠一个字”,祖父讲翠翠父母对歌的故事与他和翠翠谈论对歌的事,翠翠想象出走的情景与她问祖父“我万一跑了呢”等等构成了多个大小不等的环,这种传统上称之为“草灰蛇线”的结构艺术,使我们感觉到行文的流畅性和情节的合理性,同时也感受到立体化的栩栩如生的艺术形象。
(3)沈从文有“文字魔术师”之称,他非常注重语言的锤炼。《边城》这部小说的语言艺术特征是非常鲜明的。就节选部分看,最主要的特征就是典雅性与口语化的结合。典雅性主要体现在作者的描述性语言上,如:“黄昏照样的温柔、美丽和平静。但一个人若体念或追究到这个当前的一切时,也就照样的在这黄昏中会有点儿薄薄的凄凉。”这种语言有着诗歌的意境,哲理的隽永,而且其中自然夹杂着的一些文言词语,更具有一种古典的精美。口语化则主要体现在人物的对话和一些湘西独有风物的描写上,如老船夫与天保的一段对话——“大老,听我说句正经话,你那件事走车路,不对;走马路,你有份的!”那大老把手指着窗口说:“伯伯,你看那边,你要竹雀做孙女婿,竹雀在那里啁!”简单的对话,既符合人物的身份,真实地反映出人物的内心感受,又充满了泥土气息,“在素淡之中自有明澈的光辉,质朴之中自有蕴藉隽永之致”。
——备课资料——
1.著名作家汪曾祺对沈从文有过一句评语:“除了鲁迅,还有谁的文学成就比他高呢?”
2.沈从文小说独具地方特色。他的题材、人物、自然景色、风土人情、语言,无不涂上“湘西”的标记。题材是湘西社会日常生活中摄取的;人物是湘西农村的“愚夫俗子”,一批土生土长的“乡下人”;景色更是湘西山山水水迷人的美景。沈从文更是描绘风土人情的高手,他画出一幅幅风俗长卷,婚嫁、习俗、服饰、神话、传说、信仰、礼节,……无所不有,无所不奇,使他成为现代中国的“风俗画家”。他特别善于揭示这些一代一代流传的古风习俗人情世态所包涵的人情荚和人性荚,令人神往,令人惊叹。加上沈从文运用泥味土香十足的方言土语,这更使他的小说充满浓郁的湘西地方特色。
(王嘉良、李标晶《中国现代文学史新编》)
3.《边城》的诗意首先来自;浓郁的湘西乡土气息。作家通过翠翠和傩送、天保之间的爱情故事。将茶峒的自然景物和生活风习错综有致地展现在读者面前。那清澈见底的河流,那凭水依山的小城,那河街上的吊脚楼,那攀引缆索的渡船,那关系茶峒“风水”的白塔,那深翠逼人的竹篁中鸟雀的交递鸣叫,……这些富有地方色彩的景物,都自然而又清丽,优美而不加浓涂艳抹。
(潘旭澜《重读〈边城〉》)
4.“我要坐船下桃源县过洞庭湖,让爷爷满城打锣去叫我,点了灯笼火把去找我。”“出走”是个极富文化含义的意象,是非常“现代”的。因为受到西方现代性的冲击,“在家”的感觉(同质的状态)被打破了,传统的和谐世界已不再完整,家固成了废墟。于是要出走——寻找精神家园。那爷爷怎么办?“怎么办吗?拿把刀,放在包袱里,搭下水船去杀了她!”翠翠吓怕了,叫道:“爷爷,爷爷,你把船划回来呀!”“我要你!”翠翠需要爷爷,需要传统,她不能割断历史。翠翠“坐在悬崖上,很觉得悲伤”。“悬崖”这个意象,准确地揭示了翠翠濒临深渊、进退两难的困境:梦醒了却无路可走——这是所有非西方民族和文化面对西方现代性冲击的共同命运。假如翠翠真的出走了,那么,翠翠走后怎样?——“或者也实在只有两条路:不是堕落,就是回来”。
(向刚《梦断边城——沈从文〈边城〉分析》)
5.沈从文的长篇小说《边城》是一部杰作,它的艺术独创性主要在两个方面表现出采:作为中国现代文学牧歌传统中的顶峰之作,它巩固、发展和深化了乡土抒情模式;继鲁迅的《阿Q正传》之后重塑了中国形象。《边城》的牧歌属性与中国形象互为表里,为后发国家回应被动现代化,提供了经典的样式和意绪。进一步的分析还表明,《边城》作为近现代以降文化守成主义思潮在文学上的提炼,为其文本存在深刻的破绽,并有移用异族文化资源等问题,这揭示了主体民族对自我的诗意想象的虚拟性和策略性,以及与西方文学中的异族想象之间的密切联系。
(刘洪涛《〈边城〉:牧歌与中国形象》)
6.沈从文的小说,究竟应该在文学史上占一个什么地位?余介甫在《沈从文传》的引言中说:“可以设想,非西方国家的评论家包括中国的在内,总有一天全对沈从文作出公正的评价:把沈从文、福楼拜、斯特恩、普罗斯特看成成就相等的作家。”
7.《边城》是一首衷婉的抒情诗。刘西渭说《边城》是“一部idyllic(田园诗)杰作”。苏雪林认为“大自然雄伟美丽的风景和原始民族自由放纵的生活,原带着无穷神秘的美,无穷抒情诗的风味”。沈从文自己也承认,从废名(冯文炳)那里受到启发,“用抒情诗的笔调写创作”,融化了唐诗的意境,形成了一种朦胧美。
8.《边城》的地方色彩是极鲜明的,时代投影却是不易捉摸的,仿佛作者只叙述了一个故事,只描绘了一个世外桃源。所以沈从文先生感叹:“你们能欣赏我故事的清新,照例那作品背后蕴藏的热情却忽视了。你们能欣赏我文字的朴实,照例那作品背后隐伏的悲痛也忽视了。”朱先潜也指出《边城》“表现出受过长期压迫而又富于幻想和敏感的少数民族在心坎里那一股沉忧隐痛”。可是,为了“极力避去文字表面的热情”,《边城》的时代投影又是极淡极浅的。
9.《边城》是老妪絮絮地讲的一个完美的童话。童话大多很美,但童话的毛病在于大过完美。苏雪林在《沈从文论》中批评得比较中肯,她指出沈从文的小说“过于随笔化”,“于蛄构更疏忽了”,“繁冗拖沓,有时累累敷百言还不能选出‘中心思想”。不少学者也说沈从文“了解湘西人民的生活……他仅是晓得他们一些情形,并不曾和他们生活在一起,自然更没曾血肉相连”。所以“沈从文的作品反映的生活面很广阔但不深厚,思想意境不高”,“好像雾中的花,云中的月”,给人以“虚”的感觉。王瑶也指出沈从文“用散文漫叙故事,有时很拖沓”。